这唏嘘里头还是有点区分的,有的唏嘘是为匆匆那年,有的唏嘘是为旧情绵绵,还有的唏嘘是为看走了眼。而这次我更多的唏嘘是为自己看走了眼。当然,万一不是我看走了眼,就必须是这个世界牵错了线。
在失联(这个词现在变成了敏感词,但这里还限于钝感词)的小萝莉里,有一位是我十年前的助手,我叫她一根筋,这次跟她丈夫带着一双儿女从美国回来探亲过圣诞假期。她丈夫我以前也熟识,但熟识并不代表喜欢,因为他“抢”走了我的这位一根筋助手。我对一根筋称呼他为狼老师,因为他作为跟我公司签约的企业培训老师,请你来上课就来上课呗,干嘛还得寸进尺要打我助手的主意呢?
我当时一看狼老师就觉着不是好人,同行里也传他比较招惹女人,但不是好人跟合作赚钱又是两码事,钱是好人。果不凄然泪下,一根筋联系他两次请他来为我们的客户企业上市场营销课,就被狼老师勾走了魂。
我也许受日企文化的毒太深吧,对员工的负责就像对亲人一样是深入骨髓的。我利用小小的关系,帮一根筋小小打探了一下狼老师的家庭背景,按照十年后的新新语言就是屌丝一枚,新新语言总要比现实滞后十年以上。当时满脑袋都念叨着,从狼口里救人义不容辞。于是我利用职务之便、上班之时,对一根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,甚至,不惜拿自己的花心来当做实例参照,告诫如花般单纯的一根筋:男人都是花心鬼。我对她语重而心长,如果你现在被风流的狼老师骗了身,将来一定落得抛弃的下场连哭都来不及,云云云云。
可是,我丰富的阅历和我的雄辩术,除了让一根筋对我自曝的花花肠子一愣一愣以外,居然都改变不了一根筋对狼老师的一往情深,她还是一下班就被狼老师叼走了。
狼老师分明是在挑战我对员工的感召力嘛。
威士计总是给有威力的人而精心准备的,于是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,这次我祭出了美男计。当然我没有把自己当炮灰,当炮灰的是南加州大学MBA的我的堂弟,肥水不流外人田嘛。我跟一根筋说,我堂弟要眼睛有眼睛要鼻子有鼻子(虽然眼小了点鼻子塌了点),而那个狼老师歪瓜裂枣的你图个啥?
我再次动用组织的力量,组织一次团队活动把堂弟也带上了。堂弟这小子的翩翩和侃侃立刻倾倒了几位小萝莉,偏偏一根筋麻木不仁地无感。堂弟对一根筋的印象还可以,后来我让堂弟约一根筋去打高球,她却去跟狼老师打乒球;让堂弟约一根筋去玩赛车,她却去坐狼老师的电动车、、、真是一根筋没得救了!
后来我问过一根筋几次那个狼老师到底有啥好,我把狼老师的外貌、气质、传言、背景、不专业性(对工作的节外生枝)构成了一套逻辑严密又气场强大的证据链,指向同一个中心论点——狼老师绝不靠谱,可任我怎么当律师,一根筋总是笑而不答。我当时就深深感慨,原来人是那么不理性,那么只图眼前快乐,那么听不进劝偏爱往火坑里跳、、、一根筋的“幼稚”行径让我一下子成熟得无以复加,几乎无法跟世人分享自己满满的成熟。
我最成熟的行为莫过于,最后决定弃用狼老师而替换其他老师来上课。一根筋来跟我哭着求情说公私分开,我跟她说利益放两旁,道义摆中间,你还不知道我的苦心吗?结果你懂的,总是我更雄辩一点。
再后来不久,一根筋居然跟我提出辞职。一根筋的痴让我也是醉了,眼镜都差点跌碎了。这么不知好歹的一根筋,让我说你什么好?
我只能说的是,随时欢迎你回来。
直到公司关闭,一根筋再也没有回来。但一根筋走后,我有时会想到她,或者说还是担心她。
我知道,这是一个不管你有钱没钱都会任性的世界,一个越找安全感越容易担惊受怕的世界,一个物欲横流跟高山流水相博弈的世界,一个安全感和信任感像爱情一样稀缺的世界。或许我看多了同性间的倾轧,于是更倾向于相信异性间的世界,更相信靠异性间的一点吸引力可以唤醒一点人性的美好。但这仅仅是说,我自己对异性是怀柔的,而对别的男性对女性的怀柔政策还是怀疑的;我自己对爱情是相信的,而对别的男性相信爱情却是质疑的。
后来的后来,一根筋跟我电话联系过几次向我问好,我每次都试图验证她跟狼老师的爱情破产,但每次都让我轻轻地失望。我发现,自己竟然希望一根筋爱情破产,以此来证明自己看人、看世界没有看走眼。
如果我对一根筋的小愿望能够成真的话,那这个愿望居然是,牺牲别人的幸福来证明我自己的老辣眼光和世界观。这个想法有点阴暗,我被自己吓了一跳。
幸好,我的阴暗愿望没有成真,我的世界观却微震了。
这次聚会狼老师还是紧紧握着我的手,一根筋还是那么亲切地叫我,眼神里的兴奋和激动喷薄欲出。他们的一双儿女叫我的声音很天籁,天籁之音传达给我他们的生活很幸福。
我为自己看走眼的世界、为丰满的事实(包括果实)胜过我骨感的雄辩而唏嘘,甚至忘记了惭愧。
评论